左潭

如生命般费解

那是我生命中最初的记忆之一,虽然我根本无从判断它究竟是真实发生过亦或仅仅是年幼的我幻想出来聊以自慰的白日梦,但仍是我少有的能够追溯我人生起点的一条线索。那是个初春或深秋的飘着雨的傍晚,当天幼儿园的春游或秋游已经结束,大多数孩子在公园里就被下班的父母接走,而我和寥寥几名同班正坐在足以容纳三十多个成年人的大巴上。大巴停在公园的广场上,我模糊听得到坐在最前面的司机在和谁打电话。我身边的座位没有人,幼童四散坐在车厢的各个角落,大多已因困倦而熟睡,两个仍清醒的也只是靠在一块悄声耳语。我伸手贴在窗玻璃上感受冰冷,看着数不清的雨点撞上透明的障碍,啪嗒一声碎成臃肿的尸骸。尸骸们慢慢在风中涌动,一齐加速着画出蛛网般的水纹裂痕,那花纹毫无规则却有种说不出的美感,我满怀喜悦地发现透过它们看窗外景物会变成朦胧一片;它们又逐渐变得瘦弱,直至与失散的同伴交汇而再次蓬勃,或是消失在行迹的末梢。远处的昏黄路灯勉强照亮昏暗的黄昏,在尚能聚成水滴的雨的残留物上点出一盏暗色的灯。车内的顶灯比那路灯还要暗上不少,现在想来它们只适合安慰那些在深夜失眠的人。在那模糊的景象中我感到些微的心悸。我不知道我将要回到哪里,是幼儿园、舅妈家还是自己家,这些地方我都可以去但也都可以不去。也许,这辆车会永远停在这里,而我将永远留在大巴中,成长直到死亡;也许,过不了多久这辆车就将启动,我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开上永不停歇的旅程。这种猜想没有吓到我,反而让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忽然一个强烈的感觉跳了出来,它告诉我好像有什么人在等我,我看着一点点暗下去的窗外想到,也可能是我要去找一个人,这是命运而非愿望。可我要怎么办?我应该继续留在车内还是去找到那个人,或者这两件事事实上就是一件事?就像我成长之后在许多曾使我困惑不已的记忆中识别出了耻辱和背叛的面目,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那天傍晚陪伴着我的感受名叫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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